谁话我共谁不登对

倾慕久


少年的胸口藏着一支玫瑰。

那里本该藏着一支枪。

可他对这个人的倾慕由来已久,所以心甘情愿无所畏惧。

于是少年抱着一捧玫瑰,那么请问先生您要买一支玫瑰吗?

一支不够,请为我包好所有。

请问您要送给谁呢?

送给你,我的少年。



一.
明楼的怀里抱着一簇鲜艳的玫瑰。神情说不上的局促。二月的夜晚里,玫瑰在他怀里瑟瑟,倒像是一团燃烧着的火。街头有叫卖玫瑰的孩子,向每一对儿路过的情侣兜售着。路人都为明楼胸前的火焰惊讶,甚至有年轻的姑娘送来祝福:先生,您一定会成功的。

成功什么?明楼只觉得隐隐有些头痛。

天黑时他前往烟缸的花店传达信息,正遇着贵婉的先生夹着包裹站在店门口。今天是情人节,花店老板也是要过节的,可还有几十支玫瑰隔着玻璃在店里鲜艳欲滴。

贵婉的先生并不识得他,只当他是来迟来买花的客人,向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两人一同走进花店。贵婉一见明楼,眼里就来了光。

先生,来买玫瑰吗?

贵婉先生还以为是妻子的小把戏,笑着掏出钱包。贵婉快走两步挽住了他的手,转脸对着明楼:先生,要买玫瑰吗?

她眨眨眼,于是明楼便抱着一捧玫瑰站在了街头。

他仔细检查了每一瓣花,也没有发现贵婉留下的什么信息。

他叹一口气,于是天更黑了。


刚刚成年才被允许饮酒的男孩熟练地拔出木塞,清脆的木塞声和门铃声一起响起。明诚跑去开门,明楼抱着一捧鲜艳的玫瑰站在门口。

他摸摸鼻头有些无力地解释,花店老板是旧相识,这些花又卖不出去。

明诚捧着花站在温暖的光里,半张脸埋在花里,把局促藏在了花里。屋里灯光是澄黄,可却在少年的耳廓边留下一圈晕红,或许是玫瑰的折射。

明楼注意到桌上有酒,甚至还有巧克力。好不容易找到合适水瓶的明诚在他身后解释,是房东太太送来的。他话音里有遮掩,明楼并未注意到。

插花的水瓶被放在桌上。两只酒杯轻轻相碰,叮一声化在了发散的可可香气里。

节日快乐。


贵婉习惯记随笔,三言两语也累积了不少,厚重一本落在桌上。今日回家晚了些,她摊开了本子,思索了片刻又微笑着放下笔,只在今日一页里夹了一瓣玫瑰。



二.
明诚自伦敦留学归来,油画装了满箱子。他特意选了两幅好的,装裱起来。一幅送给了房东太太,多谢自己不在的这段日子里她对明楼的诸多照拂。

老太太很高兴,毫不吝啬地亲吻他的两颊。亲爱的,你的哥哥不再生你的气了吗?

是的。他原谅了我的莽撞,还送我了礼物。

哦,是什么?

明诚替老太太挂好画,跳下椅子:是个秘密。和气的老太太挽着他的手臂:少年人的心思啊。我烤了面包,记得来拿。

几年不见,她的背似乎有些弯,明诚放缓了步子,陪她慢慢走。



三.
另一幅画是送给王天风的,即使明楼并不乐意。明诚牵住他的手,让赌气的男人转过身来,给了他一个有着面包香气的吻。

如果没有王先生就没有这些画啊。

明楼冷笑,是啊。

画里不是什么远景朦胧,而是一串白兰花,空旷的背景,空旷的光影,空旷的情感,摆在空荡荡的木桌上,更像是一幅水彩。明楼看到这画也是沉默,明诚缓缓靠在他的肩上:大姐最喜欢这花。王先生会收下的。

离开的日子里他似乎又长高了许多,轻轻松松靠在明楼肩上,呼吸拍打着明楼的脖颈。

他无从比较,因为在离开之前,俩人甚至来不及有一个拥抱。

但还好这次不迟,他们可以分享更多。

画里的白兰花静静地开着,看着。

明楼夹着画出现在常去的咖啡馆里,等着疯子前来。店老板的大儿子长得高大,面相更像父亲,敦厚的笑容扛着一袋面粉同明楼打招呼。美丽的老板娘穿着鲜艳的裙子坐在明楼对面。

午安。哦,这是谁画的?

我弟弟。明楼端着咖啡矜持地回答。

是他回来了吗?老板娘眨眨眼睛。明楼微笑着点头。

我们应该举办一个盛大的聚会为他,你的弟弟。



王天风还是收下了画。他在巴黎有一间狭小的公寓,白兰花静静开在墙头,他点了一支烟,一直灼烧着,烟灰落在地上,竟是一口都未吸,直到烧到了手指。他隔着烟雾打量着画,画也隔着烟雾打量他。恍惚间听到个清凌凌的女声:你是谁啊?

他碾碎了烟,一言不发。




四.
聚会的地点自然选在了咖啡馆里,至于日期则选在了不远的情人节。受邀的人都是店里的熟客,明楼都认识。

明诚有些紧张,他想为热情的老板夫妇挑选一件礼物。明楼提议,老板娘喜欢玫瑰。

当明诚抱着一大捧鲜红的玫瑰站在门口等待出发时,明楼想起多年前那个局促的夜晚。看到明楼低垂的眼睑,于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陨碎的烟缸。明楼整理了神情,他微笑着走近明诚,从花束中捡出一朵来,剪去过长的枝干与多余的利刺,放在鼻尖轻轻一嗅,两手一晃,玫瑰消失在手中。明楼嘴角含着笑,轻轻打了个响指,从明诚的脖颈后变出一朵玫瑰,又别进了明诚的胸口。

这才像个艺术家。明楼替他摆弄着胸口花朵。

明诚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而飘忽。听了这话不由发笑,他抬手正正明楼的礼帽:走吧,我的魔术师先生。


两人如约到访。老板端着新出炉的糕点走出来,看见明诚一愣。

哦,年轻人,我在街角的花店见过你,你还记得吗?

是的,先生,我记得。明诚礼貌地回答,明楼揽住他的肩膀。老板娘的眼神里也有哀伤:谢谢你的玫瑰,自从她走后,我再也没有收到过这样美丽的玫瑰了。老板娘亲吻她面前的一对人,谢谢你们。

咖啡馆的小女儿躲在哥哥身后,怯生生地打量着那捧玫瑰,火一样的燃烧。



五.
巴黎有窄道高楼,密密匝匝挤着,亲亲密密偎着,路上有明灭不一的霓虹灯招牌,似是被足下并行的晚风吞去了气力,哭烛样的微弱,光亮甚不及远楼顶上的一盏油灯。明楼与明诚并肩行在明明灭灭的光影里。

不知是谁的心先绊住了谁的脚;
亦或是谁的眼先锁住了谁的唇。

别在胸口的玫瑰,像是徒生出的勇气,被烧灼在愈来愈近的呼吸间。玫瑰的香气被揉碎在胸膛间,一时间鼓舞了插花人与戴花人。

他们在无人少光的街头接吻。


巴黎有窄道高楼。

窄道有情人,高楼有微光。

巷子实在太窄,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两侧的高楼吞噬。林立的高楼似山崩,似海啸,汹涌澎湃朝他们袭来,可谁也没有松开这个拥抱。

这是瓦伦丁赠与情人的礼物,无法剥夺。


节日快乐,魔术师先生与艺术家先生。


六.
明楼初到巴黎,学而有余,时常穿梭在巴黎的大街小巷。他坐在临窗的位置上,不经意间便入了别人的画。他品尝咖啡,旁人便品尝他眼里细碎的光;他阅读晨报,旁人阅读他眉峰间的云雾。他们并不能理解这种只存在在宣纸上的浓墨淡笔,于是模糊地理解成为神秘,一个神秘的东方男人。

明楼的大半闲散时光都消磨在这家咖啡店里的磨豆声中,于是和老板娘成了很好的朋友。老板娘叫苏珊,是位美丽的波兰人。她和明楼的第一次对话始于她的大儿子。

明楼正在站在柜台前,迟疑着该尝试老板新研制的哪款甜品,门扇响动,一个急匆匆的少年跑进店里,在一位高挑女士面前落座,气还不待喘匀便从手里变出了一支玫瑰。

明楼诧异,如果他没记错,这是这位小伙子这周约见的第五位女孩,变出的第五支玫瑰。他回过头来,面上挂着善意的笑,老板娘苏珊有些无奈地掩面:那是我的儿子Paul。

明楼惊讶又转笑:少年人。

苏珊放下怀里的小女儿:是啊,十六七岁,多么美好的年纪。

他同我弟弟一般大。明楼说这话语气轻柔,似是陷入了某些回忆。他抬手轻抚了柜台上的玫瑰,露珠浸润了他的指尖。

看你的眼神,你一定很爱他。苏珊用手指卷了卷女儿的金发,又眨眨蓝眼睛。

明楼爱西文的坦荡与模糊:是的,我爱他。

他弯下腰,面对着小女孩,双手一交叉,掌心里静躺着一朵带着露珠的玫瑰,他将玫瑰放在小女孩的手上,笑容里有玫瑰的香气。

Paul拙劣的表演足够让他学会如何变出一朵玫瑰,更何况是五次。

柜台上的玫瑰日日鲜艳,是店老板每日清晨从街角花店买来的,亲手剪了刺,洒了露,送给妻子的。明楼见过店老板,是个和善的矮胖男人,留两撇小胡子,面相说不出的亲切。终日耗在后厨,他的糕点能满足任何挑剔的食客。偶尔到柜台前面,也会被妻子勾住领子,往他的胸口戴上一朵玫瑰,周围熟客都会露出了然的笑容。

明楼坐在临窗的位置上,读着家信,仿佛看到端坐的少年迟迟不敢落笔的小心模样,揣摩着语气,谨慎着措辞。

咖啡店门又是一阵风,少年Paul正勇敢地送出他的第六支玫瑰。

明楼在这馥韵芬芳中阖上信。

啊,多么美丽的玫瑰。

哦,多么美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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