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话我共谁不登对


清明这日,明楼与明诚驾车回了苏州,明家祖宅中的仪式已结束。明家人丁还算兴旺,只是明锐东早逝血脉疏远着,明楼又知身份上的尴尬,便特意与明诚来的迟些,最后上了香。家中的老人不阴不阳地同他说着话,他一律点头微笑。

屋外起风落雨,将前几日的一点回暖压进厚土里。明诚点燃了一支烟,膝盖骨还是有些痛,可他依然站的笔直,与屋外宅子的楹柱形成一对平行。斜雨三两滴落在皮鞋的前沿,明诚在嘈杂的声响中辨别出一个特别的,他还未回头嘴角就绷不住一个微笑。

竟然躲在这里吸烟。

明楼开口却无责备的意思,又向他伸出手掌,明诚微笑摇头,从烟盒中抖出一颗烟,轻量量摆在明楼手中。略显纤细的烟身在潮湿的雨气里显得有些沉重。

明楼蹙眉,这是一只女烟。

阿香从大姐的柜子里找出来的香烟牌子,我那日好奇便买了一包。

明楼夹起烟,向明诚凑近了些。微弱的火光拢在手掌中,点燃了另一只潮湿的烟。

味道确实淡了些。明楼低头接过明诚手里的烟盒,黄澄澄的包装,“快乐”两个字印在中央。明楼对此类香烟牌子并无过多了解,只是觉得这包装格外眼熟,好像在哪里不经意地看过。

两个人并肩站在雨外,断线的景称着背后轻袅的烟火气息,一切都显得虚晃。明堂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两个小伙子躲在这里抽烟,也不怕被小叔瞧见了训你们。

明锐东在这一辈里是最小的一个,明堂与这位博学广识得小叔十分亲近。

明楼与明诚听了这话也笑,笑着眼里就浸出一点水光。

这样的玩笑话在清明的雨里轻轻敲在人的心上。

明楼小时顽皮,趁着明锐东睡着的空当,偷摸了他的烟,竟差点点着了明锐东最宝贝的一本书,后来自然是好一顿教训,竟叫明堂都特意赶来看小弟明楼的笑话。

明楼向明堂递出烟盒,明堂连忙摆手:你嫂子前些天还在念我,可是不敢抽了。明诚和明楼对视一眼,不由发笑。



雨不小啊。明堂感叹。

是啊。

下午有什么打算?

去见见爸妈,最后去和姐姐说说话。明楼看着手里火光渐弱,微眯起了眼。过了半晌才听见明堂的声音:也好。


明镜的墓前格外整洁些,明诚明白是阿香时常过来的原因,他为明楼撑着伞,斜雨打湿了衣摆,突降的温度让人猝不及防地回到了旧日的苦楚里。

说是要来和姐姐说说话,可是明家人都是情感不外放的人,到了临头却都在沉默着。明楼清了清喉间的哽塞:阿姐。

只这一声就叫明诚红了眼睛,他微微别过脸,鼻尖的酸意让他深深吐出一口气。

我和阿诚都很好,那个混小子在那边也还不错。

明镜忙忙碌碌一辈子,无非为了他们兄弟三个,可临了竟是他们先失去了她。

明楼摸了摸湿润的眼角,向墓碑上恬静微笑的女子弯弯腰。回头看见明诚通红的眼角,他嘴角弯起一个不明显的弧度,伸手蹭了蹭明诚的眼角:傻孩子,大姐看见了该笑话了。就像小时候受了委屈要安慰一样,明诚抬手给了明楼一个拥抱。

一只遮风挡雨的伞,不偏不倚竖在两人正中。





明台在北平城里安静地教书,教的竟还是拉丁文。他身上的尖锐好似在那一夜里被磨平,血肉模糊,硬骨铮铮。

他生的好看,格外招女生的喜爱,平日里总有大胆的女孩来寻他,明台的木讷与拘谨反而让她们更好奇。明台的脸红倘若叫家中的两位哥哥瞧见了,定是要惊叹。

他过的不算拮据,平日里总穿一件灰色长衫,几次天热,有个白色的物件从他的领口露出,被学生瞧见了问,明台愣了神,然后望着窗外攒着骨朵的桃树微笑:是我的秘密。

学校的校风倡导博学自由,时常有学生或是老师组织的议会,明台偶来兴趣,收拾屋子后便往教学楼里去。

在他来北平半月后,程锦云便随小队迁移到了长沙城。临走前,程锦云拍拍他的左心口,一处不明显的轮廓放在那里:明台,祝你幸福。

明台微笑点头:好。


校园有早开的粉色,明台眯起眼,他来的迟些,讨论已经开始,教室里早满了,挪开的桌椅上都坐满了人,他只挑了个窗口靠着。


人群关注的中心,是个刚从国外回来的年轻人,正迫切地想要表达清楚自己的观点,旁征博引,引东据西,明台只听了半个耳朵,大概是个国外新起的学术话题,什么认知注意,此刻教室中心的人正想用这个新兴的主义来印证记忆的原理,竟是引用到了崔护的诗句。

明台心不在此,听到那诗句才回过神,只是对着窗外盛开的桃花微笑。





明楼与明诚连夜赶回了上海,两人带着一身疲倦与湿意,站在客厅里相视着狼狈一笑。

是夜,明诚穿着略大一圈的睡衣躺倒在床上,明楼合上手里的书,关上床头的小灯。

睡吧。

好。


两人一日奔波,乏的厉害,可到了次日早上还是醒的早。

他们抖擞了精神,在书房的门口交换了一个短暂的吻,然后再穿上新政府的制服推开房门走出去。

明家的大门外,是一地湿润的阳光。


他们并肩站着,然后一齐迈进光明里。











今日天气很好,时常想起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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