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话我共谁不登对

[元与均棋]世界未末日


2012年12月21日15时14分


世界未末日

 

 光鸣中学的所有建筑在前年漆成了暗红色,徐均朔从蓝墙皮的初中部升到了高中部,开学的日子是个阴天,秋老虎涨出蒸人的气势,徐均朔在去办公室的时候路过艺体馆,拐角的地方站着个男人,大概是天气太热,衬衫袖扣解开,露出的半截小臂上有青黑色的纹身。

 

 男人吐出一口烟转过了头。徐均朔来不及收回目光,脚下被石子硌住一个踉跄,前倾着快要摔倒,样子狼狈又尴尬,但他擅长自我开解,挠挠头笑着又忍不住看向男人的方向。

 

 熄了烟扣上了袖子,男人也朝徐均朔露出一个笑。两个人像是同时握住了对方的尾巴,但是轻轻一拽,蹭过掌心就放开了,留下点痒。

 

开学的日子, 大概是个家长吧,徐均朔想着,挠了挠了自己的掌心,敲门进了办公室,升高一,同学一大半还是从前的,新班主任要选班长,徐均朔又被推上去。军训的日子定在下周,一周时间,班里叫苦连连,徐均朔跟着班主任往外走,和另外几个班的班长汇合开了个短会,交代了军训期间的注意事项,最后叮嘱每天选几个男生去艺体馆里搬纯净水,钥匙交给徐均朔保管。

 

 艺体馆就在操场边上,中间大厅平时是球馆,两边有羽毛球场,周围三层的教室当做美术画室和琴房。徐均朔在这里度过三年初中,对场馆里每一处都熟悉,他拿了钥匙跟着老师去清点纯净水的数量,迎面遇上一个人。

 

 “郑老师。”班主任开口招呼。

 

 “章老师。”郑棋元笑着回应。

 

 徐均朔跟在后面,看到郑棋元也是一愣,他紧盯郑棋元,又在对面的人看过来的时候别开目光。

 

 “这还没正式开课,你怎么来了?”章老师闲聊几句。

 

 “哦,我来收拾些办公的东西。”像是故意的,郑棋元抬手理了理袖口。徐均朔偷瞄他,看到他严丝合缝的袖口,一点内里也探不着。

 

 “章老师来艺体馆是有什么事情吗?”郑棋元问了一句。

 

 “带班长来清点一下矿泉水,这不是马上要军训了嘛。”章老师拍了拍徐均朔的肩膀。郑棋元的目光顺着他的动作看向徐均朔,视线在徐均朔的胸前的名牌上多留了一眼。

 

 郑棋元眯着眼睛笑了一下,对徐均朔说,“马上就要辛苦了。”

 

 徐均朔挠挠头说不会,郑棋元和班主任都笑。两边简单寒暄几句就都去忙正事,错身离开的时候徐均朔回头看了郑棋元一眼,男人低头开门,室温太高,脸上像是洇着层红。

 

 徐均朔收回视线,黄铜的钥匙硌在手心,被体温捂得发烫。

 


 军训一周,徐均朔脸皮晒得发烫,回家休整三天又开学。


高一的美术课和音乐课还是齐全的,老章也不是个爱占课的人,只可惜安排的音乐老师并不是学校新来的郑棋元老师,徐均朔从班上女生口中陆陆续续听到,他盯着书上的气旋,心不在焉看错了方向。


现在的音乐老师也有趣,人称汪大师,确实有才,自己作词谱曲,学校的合唱队去年唱了他的歌拿到奖项,今年市里面又点名要在某项开幕式上表演,于是新高一又被合唱队招募。

 

徐均朔在初中部的时候就是合唱队的,和汪大师很熟悉,升到高中还是被汪大师找来。郑棋元坐在琴凳上,看着汪瑞拍徐均朔的肩膀,“小徐优秀,我那词一半是他帮忙改的。”郑棋元听闻新奇,低头一看简谱上的词作果然写着汪瑞和徐均朔两个人的名字。


徐均朔往汪瑞身后躲。


“真的很优秀。”郑棋元真心赞赏。


徐均朔咬了下嘴唇,脸红不明显。


接触的机会不多,郑棋元和另一位尚老师主要负责女高声部,汪大师还是负责低声部,为数不多的几个男生也跟着一起排练。两个琴房隔开,人数太多,只能在艺体馆的球馆里配和声,汪大师弹琴伴奏,郑棋元拿着谱在前面,时不时附耳注意个别发声。谱子和词,徐均朔不能再熟悉,他站在台阶的最高层,眼神跟着郑棋元走。


郑棋元看谱的眼睛忽然撞上他,徐均朔一个晃神从四层高的台阶上掉下来,摔在木地板上好大动静。好在天气入冬,身上有厚外套裹着没伤着,郑棋元离得最近,快步过去扶着人站起来,再三确认了没受伤才松开握着的手。


“真没事吧?”

“没事儿。”徐均朔咧嘴笑了一下。


开幕式的时间定在了寒假,三辆大巴刚好三个带队老师,徐均朔拿着名单最后一个上车,借了车上的麦克风,点完名确认了全员到齐,一转身看见郑棋元站在车门口,“哎呀,小徐班长。”郑棋元笑着和他打招呼。


车上只剩最前两个空座,郑棋元坐在徐均朔的旁边。


书包抱在胸前,手里攥着书包带,徐均朔掌心都是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但只一瞄到郑棋元的侧脸就心跳,他视线往车窗外瞟,高架上的绿植光秃,天色也阴沉,车窗上还留着上场雨的痕迹。他目光顺着斑驳走,然后看到玻璃上郑棋元的脸。


“不舒服吗?”郑棋元问他。徐均朔猛摇头,大概是脸色实在红得可疑,郑棋元犹豫了一下摸了摸他的额头,确定没有低烧才说,“有什么事情记得和我说。”


演出顺利结束,回程的路上带队的换成了汪大师,徐均朔坐在后排,推开车窗吹自然风,风把刘海吹开,他伸手摸了一下,然后把额头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音乐课一共两学期,汪大师只缺堂一节,虽然接近期末但也不愁老章要课,早早就拜托郑棋元来代课。当徐均朔领着队伍推开音乐教室的门时,确实愣在门口,郑棋元的手指在琴键上敲一下,“怎么,不认识了?”女生里有隐隐的兴奋,连几个男生也新奇,郑棋元上课有意思,和汪大师不一样的风格,一节课下来教室里琴声歌声不断。


班长负责填写班级授课记录,主要是记录每节课的授课教师和听课老师。等同学都离开教室,徐均朔才磨蹭着走到郑棋元边上。郑棋元还在收拾琴谱,抬眼问他怎么了。徐均朔把小册子和笔递给他,“老师,麻烦您签个字吧。”


郑棋元笑着接过来,“你不是知道我叫什么吗,以后你就直接帮我签了吧。”他在方格里签上自己的名字,水笔的笔盖在嘴唇上抵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以后可能也没机会了。”


徐均朔有点惋惜地点点头,郑棋元把东西递还给他然后站起来,看着徐均朔说,“小徐班长辛苦了。”


徐均朔注意到郑棋元略比他高出了几厘米,整个人挺拔的英俊。


汪大师夸过他文笔不错,可当自己看着郑棋元不由地冒出这样的形容还是愣住。郑棋元站在琴房门口回头看他,“我要关门啦。”徐均朔才恍惚着走出来。





高二的春天提前入夏,天气燥热,一场球打完,各个水里捞出来一样,一大群男生往外走,迎面撞上郑棋元。

 

 “郑老师好。”大家一起招呼,嘻嘻哈哈不拘束,徐均朔抱着球站在最后,郑棋元的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他身上。“你们也好。”

 

 郑棋元手里拿着车钥匙,看时间也是要下班,他和众人一起出了场馆,道别后往停车场去了。

 

 艺体馆边上的停车场角落种了株石楠树,三四月份的时候盛开得像颗巨大的花菜。白色的花瓣,难喻的气味,十六七岁的男孩即将跨入新的门,黄色的笑话在流窜,春天的风梢吹动,心思也浮动,徐均朔忽然想起来第一次遇见郑棋元的那天,也是在这棵树下,秋蝉发出最后的聒噪,郑棋元点着一支烟,露出手臂上的纹身。

 

 徐均朔忽然停住了脚步,回头望着郑棋元离开的背影,石楠花的味道里,徐均朔屏住了呼吸。

 

 

 

 女生总在背后私议,郑老师总是穿着长袖的衬衫,就连夏天也这样,最后只能总结一句郑老师好端正,说这话时脸上都有点红。徐均朔坐在后排,议论声落到耳朵,手里的黑色水笔忽然没了墨,在笔记本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痕。

 

 别人不知道,他也不过窥到过一束光,从凿壁一样的小孔穿过来,探见一点内里也全当特殊。周一的早上全校在操场集合,全体教职工也都穿工装站在操场一边,就在徐均朔班级集合地的边上。


白色的衬衫领子从深灰外套里露出一半,挺阔着蹭着脖颈,郑棋元沉默着站在队伍里,初升的太阳刺眼,徐均朔眯着眼,红旗迎着朝阳升起,教学楼在操场上印出巨大的影子,郑棋元就站在光影的边界上,一半明一半暗,光从他的耳廓穿过,透着红依稀能看见血管的边缘。


喇叭里是优秀学生代表的抑扬顿挫,徐均朔被阳光烤着,心思浮远。汪大师站在郑棋元边上,两个人低头讨论着什么,不知道聊到什么话题,郑棋元偏着脸笑了,又好像注意到场合赶紧又换了严肃面孔。


徐均朔自己没察觉,跟着郑棋元一起笑了。他看见郑棋元的薄嘴唇,嘴角翘着弧度,又在装严肃时往下抿着。


老章忽然出现在他边上,拍了他一下,“严肃点,笑什么呢。”徐均朔赶紧低头,余光却看见郑棋元回头看过来。


“怎么了?”汪瑞问他,郑棋元转回头摇了摇头,“没什么。”



这是唯一可控的交集,徐均朔甚至每周盼着周一的到来,一直到升入高三,班级位置调动,从操场一头到了另一头。

 

 徐均朔不是个悲观的人,可心情的失落还是明显,世界都在预言末日的到来,耳机里塞着歌也挡不住议论声。日子稀疏平常,一直到迈入十二月,空气里的紧张忽然升高。

 

电影《2012》将世界末日的悲剧渲染得十足,只可惜这里没有雪域也没有方舟,徐均朔的生日就在这样莫名的气氛里度过,他甚至有点庆幸在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到来前度过了十八岁的生日,没什么特殊意义,大概是有了理所当然爱人的权利。还有十天,玛雅人的最后一个预言快要到来,学校里陷入一种莫名的氛围,尽管校领导一次又一次强调,但所有人还是绷着一根紧张的弦,等待着并不存在的丧钟敲响。

 

20号是个周四,郑棋元下午有一节高一的课,毕竟是传说中末日前一天,学生心思浮动,郑棋元好脾气也能理解,即便知道太阳依然会在明天之后照常升起,但他也能理解学生的心思。课上了半节,郑棋元收了琴谱,和教室里的学生面对面,提了一个问题,“同学们,如果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老师,明天才是世界末日!”后排有个高个儿的男生举手反驳。教室里哄笑,郑棋元也笑,“只是一个假设而已,算是为明天做演习。”

 

 听了这话,同学们又都沉默,郑棋元也不催他们,一直到底下开始热烈地讨论,说什么的都有,天马行空,极尽想象。郑棋元点了几个声音最大的站起来宣布自己的伟大计划,所有人都笑。

 

 郑棋元忽然叫了刚才那个高个子的男生。男生站起来挠头,全然没了反驳时候的嬉皮笑脸,冷静几秒鼓足勇气,红着脸,“告…告白吧,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了,我想要让她知道我喜欢她。”

 

 教室里响起巨大的起哄声,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前排的一个女生,女生红着脸不说话。

 

 郑棋元在听到回答的时候也笑,小拇指不经意压在琴键上,很轻一声,热闹声中只有他自己听到了。

 

 “好啦。小朋友们,下一刻不是世界末日,当然明天也不会是,下一周你们还是会继续坐在这间教室里听我上课,当然你们和你们喜欢的人也会好好地在地球上生活下去,所以先不要着急告诉她,未来还很长,你还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去表达爱。”下课的铃声悠扬,郑棋元微笑合掌,“那我们下周见。”

 

 

 

21号周五下午是体育课,班主任老章课件在教室门口看了几眼,似乎也察觉到空气里浮动的躁动,他只是叹了口气挥手放人去操场集合。


体育老师照例上半节课,剩下半节自由活动,徐均朔被同学拉去打羽毛球,心不在焉,球拍挥空好几次。他抬手看表,分针跳过2的刻度,还有四分钟,他心里默数,从羽毛球场框出的四方里望,天色格外蓝,一切好像寻常又透着异样。


还有两分钟,徐均朔的视线落在琴房的玻璃窗户上。



当徐均朔气喘着推开办公室门时,郑棋元好像又听见小指压在琴键上发出的尖音。


[如果下一刻就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什么?]

[告…告白吧…...]

 

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郑棋元的右手腕上带着一只表,袖口蹭着表带。徐均朔还想开口说什么,呼吸声重,急促的奔跑带走他的犹豫,但郑棋元不给他开口的机会。郑棋元低头盯着表盘,左手的食指抵在唇边“嘘—”。徐均朔的视线落在他的嘴唇,薄嘴唇上的血色被遮挡,嘴角此时翘着。徐均朔一直盯着看,几乎忘记时间的走字。


郑棋元看着表盘,分针跨过细小的刻度。


13…14…15。

 

 平静无事,玛雅人最后一个预言熄灭,世界末日并未到来。


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心里其实都知道末日从不存在,但又好像堂而皇之成了某种催化。


窗外安静得好像能听见风声,最大的声响是胸膛里的节拍。


呼吸早已平复,心跳依然擂鼓,一下一下撞在郑棋元的耳膜上。尖锐的集合哨声吹响,徐均朔急着开口,又在幸存的新世界里失了勇气,他垮下肩膀,手撑在办公桌上垂下了头。


郑棋元手指敲敲桌面。


 

 “徐均朔,我好像知道你的秘密了。

 

 “作为交换,我也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从急切冲进办公室再到恍惚退出来,中间不过五分钟,下课铃声刚好敲响,乌泱的人群从体育馆里涌出,徐均朔低头看手里的纸条,上面是郑棋元的字迹,两个字,还有徐均朔梗着脖子红着脸多要来的一串数字。



郑迪。


一个名字被徐均朔翻来覆去地念。



手机号码存进通讯录里,徐均朔躺在床上里傻乐,查寝的手电照进来,他赶紧躲进被子里,密闭的环境里他背上浮汗,手心也发着烫,深呼吸几次才点开短信的界面。


「郑迪」


「你们的手机不应该是统一上交了吗...」


「嘿嘿...」徐均朔装傻。


「看来要跟章老师反应一下这个情况了...」


「别啊,求你了」徐均朔一个激灵坐起来,紧盯着屏幕,手指打字飞快还想再解释。


「放心,不会说的。好啦,小朋友,你该睡觉了。」屏幕上跳出郑棋元的信息。徐均朔盯着这行字,一头栽倒在枕头上,嘴角咧着,看着对话框里的大段落,只能全部删掉,光标闪着,似乎有点不舍,徐均朔只能撇撇嘴,打上「晚安」两个字。


「晚安」手机震一下,徐均朔看着郑棋元发来的这两个字,抱紧了被子深吸一口气,脸发烫埋在枕头上。


郑棋元回消息不算勤,徐均朔还要忙学习,隔几天聊上一两句,没头没尾的倒也稀疏平常。


「我今天看到你了」


「哦...」


「今天一模,从考场出来的时候看见的」


「有信心吗...」


「还好啦」


「好好学习...」


「哦...」徐均朔有些失落,叹了口气盯着屏幕,又抓起书摆在面前。



 

学校的高考动员大会和成人礼一起举行。开始前一个星期每个人准备一份礼物,匿名的,全部收集起来以后在成人礼当天进行交换。徐均朔把自己收藏的一套诗集包装好交了上去。

 

 他给郑棋元发短信,「成人礼那天我能和你一起拍照吗?」

 

 学校成人礼是个多年传统,一个塑料拱门,好像跨过这道门就算成人成才,学生愿意和家长拍照就和家长一起,家长没时间来的就和班主任一起合影。

 

 徐均朔的愿望当然不能被满足,成人礼那天他和班主任老章一起站在门里,然后在摄影师的后面看见了郑棋元。郑棋元朝他眨了下眼睛,徐均朔只顾着看他忘了镜头的存在,摄影师招呼他再拍一张,徐均朔闹了个红脸,老章打趣他这么不乐意和自己拍照啊,徐均朔赶紧挎住老章的胳膊,“哪能啊?”

 

 闪光灯刚闪过,老章就把他赶走,“快挑礼物去吧。”徐均朔看郑棋元没站在原地,心里慌着想找人,也没在意随便在长桌上拿了个盒子就走。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两下,郑棋元发短信过来。「车上。」

 

 五月将近,石楠的花几乎快要开败,味道也散去好多,郑棋元的车停在停车场。徐均朔坐在副驾上,郑棋元撑在方向盘上看他,“收到什么礼物啊?拆开看看。”

 

 徐均朔听他的话拆了包装纸,里面竟然是个礼盒装的二锅头,还带个小酒杯。

 

 徐均朔拿着礼物哭笑不得,一旁的郑棋元倒是笑得眼泪快要出来了,他抹了下眼睛,“够新奇的,开瓶喝了吧。”

 

 “我不会喝酒。”徐均朔摇头,又把盒子盖好递到郑棋元面前,“送你了。”

 

 郑棋元想着他在宿舍里也不能放这些东西就先收下,“先替你保管,等考完试再喝。”

 

 小礼盒拿走了,徐均朔的手还伸在面前。郑棋元头疼,“你还想干嘛?”

 

 “我的成人礼物呢?”徐均朔盯着他的眼睛看。

 

 郑棋元没料到他这么一出,愣在座位上。徐均朔有点泄气地收回手,抱着手臂在座位上沉默。

 

 “下午休息是不是?”

 

 徐均朔点点头。

 

 “我带你出去溜一圈,看上什么我送你行了吧。”

 

 这才换上点笑模样。



 结果两个人逛了半天,郑棋元问一个,徐均朔就摇头,什么都没看上。校服外套撂在车上,徐均朔穿着件宽松的T恤,他闷在学校里太久,跟着郑棋元晃悠,难得轻松快活。天快要黑,两个人找了间排队人少的餐厅。徐均朔看着郑棋元只吃素奇怪,郑棋元擦擦嘴角,“我吃素已经四五年了吧。”他给徐均朔倒饮料,袖口绷着,就顺手解开了,徐均朔又看见他手上的纹身。


“有什么含义吗?”徐均朔咬着筷子尖问。


郑棋元抬头看了他一眼,大概刚才的尖椒太辣,脸上又泛红,他把杯子放到徐均朔手边,“不告诉你。”


“切,没劲。”徐均朔撇嘴,眼睛也不看他。


“哎,小朋友能不能不要这么幼稚。”郑棋元撑着下巴看他。


“哎,郑迪,讲道理,能不能别叫我小朋友。”徐均朔放下筷子,也学他撑着手臂。


“好。”郑棋元坐在对面点了一下头。


“好歹我也成年了呀。”徐均朔嘟囔,郑棋元没听清,往桌子对面凑近,徐均朔赶忙又拿起筷子装忙。


“讲道理,每天都睡不够吗?你看看这黑眼圈。”郑棋元也学他的语气


“这是天生的!”徐均朔不服气。


“好好好。”郑棋元笑。

 


两个人吃完饭回到地下停车场。

 

 “小朋友,这一个下午你什么也没看上,你到底想要什么?”

 

 徐均朔的答案就在嘴边,咬着舌尖踌躇半天,最后还是没说出口。他忽然问,“郑迪,我们这算是约会吗?”


郑棋元正喝着水,听到后差点被呛住,咳嗽声响,脸也通红。徐均朔抽纸巾递给他,替他拍着背顺气。


他侧脸看着郑棋元,面红耳赤的,忽然又看见他耳垂上有一点深色的黑,徐均朔伸手想去摸。郑棋元没多想,下意识地往另一边躲开,看着徐均朔收回去的手,他还是解释道,“还是纹身。”然后抽了张纸巾把耳垂上遮盖的颜色擦掉了。黑色的纹身露出来,郑棋元凑近了让徐均朔看清。

 

 地下停车场的光线不佳,事物模糊,徐均朔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郑棋元的耳垂。没用力气,轻轻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也跟着红了。郑棋元咳嗽了一声,两个人眼神往窗户外面瞟。

 

 送徐均朔到学校门口,郑棋元探到副驾一边对车外的徐均朔说了声加油。徐均朔穿上校服外套,看着车里的人,倒退着往回走,笑着朝郑棋元挥挥手。

 

黑板右下角的倒计时进入个位数,徐均朔盯着数字出神,又摊开一张试卷。考试前一天老章照例在讲台上叮嘱,桌面上的书山全部清空,所有人撑在桌面上看着老章,没了厚重资料的遮掩,老章站在上面也有点陌生,他清清嗓,“同学们,请继续加油。”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

 

「哪呢…」

 

「还在教室,马上就放了。」


「办公室…」


「好」


办公室里只剩郑棋元一个人,徐均朔气喘着跑进来。“这么急干什么?”郑棋元用纸杯从饮水机接了水,气泡从水底涌上来,咕咚一声,徐均朔也跟着咽了一下。水是半温的,徐均朔趴在办公桌上咬着纸杯边缘,盯着郑棋元看。


郑棋元抬手捂了一下脸,“行了。”然后从抽屉拿出个袋子,“巧克力和醒神的喷剂。”他朝徐均朔眨了一下眼睛,“好好发挥,别紧张。”



两天的考试结束,往上班里组织一起聚餐,啤酒饮料摆了一地,徐均朔脸上发烫,抱着酒瓶傻乐,郑棋元的电话打进来,徐均朔大着舌头叫他的名字。郑棋元叹气问了酒店的地址,撂下一句等我。


挂断了电话,徐均朔的耳朵还是发烫,周围有同学模糊听到了郑棋元的名字,凑过来问班长什么情况。


徐均朔背上浮汗,酒瞬间醒了大半,打了个哈哈就含混过去。他和其他班委打了招呼,收拾包去前台结了账,然后站在酒店门口的喷泉边上等郑棋元来接。

 

“班长。”是班上的一位女同学,“我喜…喜欢…”话还没说完,脸先全红,想赶着毕业的尾巴把心里的话说出来。


徐均朔半张着嘴,低头看着自己的鞋,然后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那个,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等姑娘红着脸走开后,郑棋元转着车钥匙从喷泉后面走出来。“走吧。”


郑棋元没了平时的打扮,刚从健身房里出来的样子,宽松的无袖和短裤,额头上还绑着发带,手臂上的纹身坦荡荡露着。徐均朔一时没认出来,差点咬着舌头,怪着强调喊郑棋元的名字。

 

郑棋元发笑,学着徐均朔的口音,然后拉着男孩往停车场走。


喝过的酒在热风里也醒了大半,他盯着郑棋元的后脑勺,忽然清醒过来,“郑棋元,你刚是不是躲在旁边全听到了?”


郑棋元忍笑装傻,“啊?我不知道啊?”


徐均朔不甘心,抱着包跳到他跟前,“是不是?是不是?”锲而不舍,偏要一个答案。


郑棋元笑着叹气,把执着的男孩一次又一次推开,“哎呀,你好烦。”


徐均朔没想到郑棋元在问了他家地址后就真的开了导航准备送他回家。郑棋元拉上安全带准备出发,男孩却突然凑到他面前,郑棋元赶紧用手挡住,嘴唇撞在掌心,酒气浓厚。


其实也没敢真的偷亲,但如此被挡拒,徐均朔心里还是难过,抱着包坐在副驾上。郑棋元看着他酒后的性情发笑,出声提醒他,“安全带。”徐均朔依言去拉扯,忽然又听见郑棋元说,“现在不可以,我不酒驾。”


车开出去好长一段距离,徐均朔才反应过来郑棋元话里的意思,他坐在副驾上,硬生生沉默着把自己羞成了个大红脸。郑棋元看到他闷红的脸,开口问怎么回事。

徐均朔说热。


空调调低也不顶用,郑棋元问他吃不吃冰淇淋,徐均朔点点头。大概是因为高考结束后的狂欢,路上堵得不成样,前面的红绿灯也罢工了,郑棋元打了个转向拐到慢车道上,还没开多久就被交警敬礼拦下了。


郑棋元下车领了罚单,徐均朔等在车里。有郑棋元的车打头,后面十几辆车也拐到慢车道上,通通抓包。


郑棋元坐回车里,对着罚单念,“被处罚人于2013年6月8日22时20分,在光明路实施机动车不在机动车道内行驶的违法行为,”郑棋元抿抿嘴,“你看看,都违法了。不过还好,不然差点就被抓酒驾了。”


徐均朔的脸更红,“啊——你别说了。”




徐均朔装了一个星期的鹌鹑,以前都是他发短息骚扰郑棋元,如今倒是反过来,郑棋元的三点省略号一行一行铺满屏幕。


老章打电话来让徐均朔来学校帮忙整理点资料。上楼前徐均朔特意趴在窗口望了望,看见郑棋元的车停在艺体馆门口。


好不容易帮老章装完了档案袋,徐均朔婉拒了老章晚餐邀请,跑到艺体馆门口,好在车还在。办公室挂着锁,旁边的琴房里有动静,徐均朔推门进去。


琴房里种着两盆绿植,在窗台边上勃勃生长。郑棋元捏着喷壶口,回头看见徐均朔笑了一下,也不意外。


喷壶口散出细密的水雾,徐均朔走过去跟在郑棋元的身后,寸步不移贴在背后。郑棋元突然转身,徐均朔看着郑棋元放大的眉眼愣神,温度只要高一点,郑棋元的脸上就会洇出醉酒一样的红。徐均朔只盯着他看,也不说话,郑棋元无奈摇了摇头然后转了回去。琴房的窗帘是暗红色的绒布,此刻全部拉开,明亮的太阳无遮拦地照进来,可以看见细小的毛灰,郑棋元的耳廓在光的纹路里透着红。徐均朔又想起两人之间短暂的高度。

 

 郑棋元叹气,“小朋友啊。”放下手里的喷壶,绿色的植物还滴着水珠,郑棋元用湿着的手拍拍徐均朔的额头,然后坐在琴凳上。

 

 徐均朔撑在钢琴上,“郑迪,讲道理,男人在二十五岁都会长高的。”

 

 郑棋元笑的时候有眼纹,拿起谱架上的五线谱翻看着,“好啊,我可以等你到那个时候。”

 

 “可是我不想再等了。”

 

 被钳着手肘,黑白的细线和音符摔在地砖上,男孩亲得没有章法,撞上来的时候磕痛了嘴唇和牙齿,但两个人又都把痛呼吞进肚里。男孩实在笨拙,郑棋元只能拿出教导般的耐心,但好在徐均朔学得聪明,手从肩上往下滑,吻得越深,谁也没能摸索出一个休止符,最后是一双交握的手砸在了琴键上才勉强终止了这个急切的吻。

 

 郑棋元用拇指擦着嘴角,徐均朔还盯着他的嘴唇,直当又急切,无遮拦,话都从眼睛里蹦出来,郑棋元故意凑近了要去亲他,徐均朔又慌手慌脚地躲开,差点从琴凳上摔下去。

 

 郑棋元大笑,眼睛里汪着笑泪,伸手去拉徐均朔。男孩顺着他的力又撞上来堵他的弯着的嘴角,这次的力道轻了些,郑棋元闭上眼睛,任由男孩握住了他的手。


琴房墙上的挂钟走字,现在是2013年6月14日15时14分,距离上一个世界末日已经过去175天,但还好末日不是下一刻,也不是明天,未来还很长,还有更多更好的机会去表达爱。



* 单纯设定,忽视BUG , 切莫较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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