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晷

Ruby幼儿园出了水痘，先是一两个领回家，后来就是大面积的爆发，Micheal还以此为借口哄Ruby吃了好多的青菜，餐桌上两个不爱吃绿叶菜的人背着Micheal做鬼脸，杨晓宇的表情夸张，逗得Ruby笑不停。Micheal自然知道两个人的小把戏，端着汤锅走出来，蔬菜汤Ruby喝一碗，杨晓宇喝两碗。

Micheal在厨艺方面还是欠缺，蔬菜汤不好喝，愁得杨晓宇直皱眉头，在床上背着不理人，Micheal亲他的脖子，刚洗过澡白滑滑的，杨晓宇哼了两声，转过来亲人，刚亲了两口，Micheal的手伸进睡裤里又被拦住。

“打个商量。”杨晓宇往枕头里缩。

Micheal撑着，另一只手捋了一下往下掉的头发，眯着眼睛等他。

“那个汤，可不可以不喝了。”杨晓宇一脸苦样，不知道被汤里哪样绿色给苦到了。

没得商量，Micheal用眼神回答。杨晓宇也硬了脾气，拽着睡裤的松紧不肯松手，Micheal收回手，叹气躺回床上，这样的杨晓宇比Ruby还难哄。

最后讨价还价，变成和Ruby同样的一碗，杨晓宇兔牙咬着嘴唇勉强答应，他手摸进Micheal睡袍里面，结果被抓着圆手腕塞回被窝里，杨晓宇愣愣看着Micheal抬手关灯，又拍拍自己的被角，黑暗里只能看到大概的轮廓，Micheal躺回自己的被子里。杨晓宇不甘心，还想偷偷摸摸钻进Micheal的被子里，又被亲亲额头送回自己的被窝，“早睡早起身体好，也能增强免疫力。”

蔬菜汤还是不管用，秋冬换季温差大，Ruby举着手腕上的小红点问Micheal这是什么。Micheal赶紧抱着女儿去了医院，排队等医生的空隙里给杨晓宇打了个电话。杨晓宇上周末和同学去邻市，原本计划着今天下午回来。

“你小时候生过水痘吗？”Micheal问他。

杨晓宇愣在电话另一边，过了一会儿说了一句不知道。

Micheal的电话那头听起来很吵，他让杨晓宇先不要回家，找家酒店先住着，Ruby出水痘了，具体情况晚上再说。电话那头响起报号声，Micheal匆匆告别。

同学看杨晓宇脸色不好问他怎么了。回程的大巴车伸不开腿，杨晓宇别扭地换了个姿势，问同学，“你小时候出过水痘吗？”

“出过啊，小学那阵吧，把我妈紧张得不行。”

杨晓宇哦了一声，靠着车窗，神情有些落寞。

杨晓宇有时厌恶童年这个词，像是某种特殊的免疫机制，好的不好的记忆都被吞噬，他记得某节睡得半梦半醒的高中生物课上，老师讲吞噬细胞在免疫系统的重要性，他那时候打了个一个哈欠还在盘算下节课怎么逃，只零星听进去几个词。他小时候好像经常生病，半夜惊醒发烧，妈妈会用酒精擦他的手心捏他的耳垂，轻声细语安慰他然后亲亲他的额头。好像只有这个时候家里才会有温情溢出，其余更多的是父母无止境的争吵和冷战。或许是为了留住这样的情景，杨晓宇的身体总是生病，卧室顶的光是黄色，烧得迷糊了看见灯泡里的灯丝变成蜘蛛网的形状，然后嘭的一声碎了。

妈妈离开后父亲更少回家，家里只有阿姨打扫，没有一点人情味，杨晓宇踩过一地看不见的碎玻璃把自己关进房间里。身体里的免疫机制也自我调节，硬心肠对自己也不在乎，淋雨吹风热水一冲就倒回床上，第二天还是好好的。直到有次流感中招，没爬起来缺了Micheal一节课，一睁眼就看见男人坐在自己床头前，体温计贴在耳朵上，Micheal又捏了捏他的耳朵，看了度数说终于退烧了。Micheal留下药就走了，杨晓宇躲回被子里，眼眶发热，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他吸吸鼻子，把掉眼泪的原因归结于难得一次的发高烧。狂热的暗恋也像一场高烧，还好Micheal总能安慰他。

Ruby夜里开始发高烧，Micheal只来得及匆匆和杨晓宇交代几句。酒店就在小区外一个街角，从窗户望出去能看到一片灯火通明，杨晓宇打了两把游戏，心不在焉的，丢了手机坐在窗边，一栋一栋一层一层数过去。

水痘要隔离，Micheal请了一周的假在家里陪女儿，好在是期中测验周，拜托了别的老师帮忙监考，只是不能让杨晓宇回家，Micheal思虑再三还是不能冒险，他小时候出过水痘，照顾女儿也放心。Ruby的低烧退了，精神也好了一点，小胳膊小腿儿上都是水泡泡，Micheal怕她抓挠，夜里也陪着她睡。

睡前和杨晓宇视频，Micheal把手机留给女儿，自己先去准备Ruby要吃的药。他隔着房间门也能听见杨晓宇的声音，低着头忍不住笑了。

“小猪小猪，有没有乖乖吃药啊？”杨晓宇的脸挤在屏幕里，努力凑近。

“药好苦哦，我不想吃。”Ruby嘟着嘴抱怨，“泡泡也好痒哦。”说着就要挠，杨晓宇在屏幕那边叫Micheal的名字，听到声音Micheal赶紧端着药品进来，抓住女儿的小手。

确实难受，Ruby掉眼泪，Micheal没办法，杨晓宇在屏幕里安慰着，Ruby才乖乖听话吃了药，窝在Micheal和杨晓宇继续说笑。

“晓宇晓宇，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等小猪的病好了我就能回来了。”手机拿的近，杨晓宇只能看见Micheal揽着Ruby的手。

Ruby的眼睛像Micheal，张嘴打了个哈欠，大眼睛里水汪汪。

“好了，该睡觉了宝贝。”Micheal的声音响起来。

“小猪小猪，快点好起来哦。”

“晓宇晓宇，快点回来哦。”

杨晓宇隔着镜头亲亲她，Ruby也学着他的样子回了几个啵啵。

Micheal拿过手机，没有挂断塞进口袋里，杨晓宇安静地等在黑暗的另一头，听见Micheal给女儿说晚安关床灯然后走出房间。杨晓宇听着这些声音，脸在枕头上蹭蹭，裤子走动间有悉索的声响，Micheal摘了眼镜拿出手机。

灯光有些暗，杨晓宇看见Micheal眼皮上有很深的褶，两个人对着屏幕都没说话，最后还是杨晓宇忍不住先笑，Micheal也不知道原因就跟着笑了。

“蔬菜汤也没有用啊郑老师。”杨晓宇趴在酒店的大床上。

“嗯。”Micheal摸了一下鼻子。

他确实很疲惫的样子，举着手机点了一支烟，杨晓宇看着他吐出烟后滚动的喉结，Micheal有张好看的侧脸。杨晓宇第一次遇见Micheal就是看见他在教学楼顶抽烟，那时候他拉着刘宝逃避保安的追赶，两个人跑散了，气喘吁吁跑上顶楼，窗栏边上的人隔着淡淡一团烟看着他。

看着抽烟时候的Micheal，杨晓宇脸埋在被子里重重吞咽一下，手往下，摸着自己，Micheal好像也看到他的小动作，眼尾有一点笑意，脸转向屏幕，看着屏幕里杨晓宇的动作。趴在床上动作不方便，手里动着，蹭着粗糙的浴巾，杨晓宇闭着眼睛喘息，好像因为知道是在Micheal的注视下，杨晓宇喘得更厉害。熟悉彼此身体，瞧着床上人快到极限，Micheal贴近手机叫他的名字。

“晓宇。”

回过神来的杨晓宇看向屏幕还是有点恍惚，眼角挂着一串水痕，Micheal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烟头早就熄灭在手指上，熏得都是烟叶燃烧的味道，Micheal坐在阳台上，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着，不愿意挂电话，一直到过了十二点，Micheal看了眼手表，皱眉说你明天还有考试该睡觉了。

杨晓宇瘪嘴说好，抱着手机不愿意先挂断，Micheal看他嘴巴往下不情不愿，总是一副委屈的样子，伸出手指点在杨晓宇嘴巴上，杨晓宇好像也看到他动作一样，隔着屏幕亲亲Micheal的手指。

“晚安喽，Micheal。”

屏幕变暗，手指上却还有温度，有些发烫，Micheal摩挲两下又贴在嘴唇上。

晚安，晓宇。

Fin.

做个好梦